第七十三章 或跃在渊 下
钱程和白芷走出宫门,一路来到大公主的宫殿前,准备在这里同她告别。
“西洲那边的兵力安排,你准备怎么办?”白芷问完,抱怨道:“军令如山,你的士兵恐怕很快就得走,但新派来的人抵达、再与现在的那套磨合,不知得什么时候……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。”
她倒没提劝说的事情——在长安待了这么久,她比钱程都清楚,开口去劝根本没用,反而会给自己添麻烦。
钱程没有解释和请求的意思,她也就不说什么。这些年下来,她自己都觉得疲倦了。
然而钱程似乎早有打算。
“没事,这也不算太出乎意料。”他回答:“这也不见得是坏事——之前那套新方法,我觉得效果不错,反对的人也都是不习惯它们的老军吏为主。既然老兵都不在了,我们索性就把新方法彻底贯彻下去。”
“缺失的人手,就暂且用来投奔的儒生补充。”钱程摇头道:“我去申请,想要给他们免役,但陛下就是不答应;多要些补贴,上头也能推就推。想养活这些士人,让他们发挥价值,不如都去军队里得了。”
“参加军队也是个体面职业,而且有了军饷,也不用愁吃穿用度的问题了。去军队里,平时就开坛授课,教育士卒,自己能学会军法和章程,教起别人来也就方便很多了。”
“今后哪怕军校、军吏补齐,他们也可以继续留任。我觉得这对整支军队的训练和维持,都大有好处。而且,也能安置很多无处可去的儒生,又节约了开支,朝廷和陛下不会反对的。”
“就是这段时间,日子会更难过些。”他挠挠头:“不过其实也就那样了——只是打打杂胡,总归是没问题的。”
白芷想了想,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。
儒生大量逃离,其实还是她造成的。如果最后歪打正着,能帮到钱程,也可以多少缓解下她的负罪感。
“对了,回头找殷琼她师父问问,看能不能让他们也出些人。”钱程想了想,自言自语道:“赵飞雁那边,是实在没人了——我听说她自己都得回长安一趟,皇帝知道了她在西洲的作品,想要见她。”
“殷姑娘和你确实很熟,但那些人与你们合得来么?”白芷问。
“哎呦,蛮子都到家门口了,还有啥合不来的啊……”钱程终于忍不住,抱怨起来。
看来,虽然看上去很有信心,但他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。
白芷无言以对。
正说着,另一辆马车也驶了过来。
两人前去迎接,见大公主,霍光和阿蒂拉下了车。
钱程与她们聊了几句,问了下那边的情况,大公主便好奇地询问起来。
“我总觉得你给你徒弟起的名字没那么简单。”她问:“那个名字,还有其他含义么?”
钱程想了想。
“确实有。”他点头承认道。
白芷很惊奇,她转过头,竖起耳朵,想听听钱程是不是了解了什么。
“公主懂易经么?”钱程问。
“只草草看过。”对方回答。
“无妨。”钱程解释起来:“我给她取的名字,出自乾卦之九四,爻辞是‘或跃在渊,无咎’。”“为什么是这条呢?”大公主问。
“《易经》的乾卦,说的是阳气上涨,涨到极限又开始消退的过程。乾卦象征天,而阳气的代表是龙,所以也是龙渐渐接近天的过程。”钱程说:“至于这一爻,正在中间部分,是说接近而未得,可上可下的时候。”
“想看疑难问题所在,可以看主卦的互卦。此处的互卦是兑,意思是大泽。龙在这个时候,上可以登天,下可以退入大泽。无论进退都没有损害,这就是其中的含义。”
“这些是对我说的么?”大公主沉思了片刻,问道:“那她……”
“天就在那里,你本来也就和这一爻说的一样,很接近天了。”钱程伸手指了指头顶:“但想进入这种游刃有余的状态,大泽不可不有。而这大泽,就得靠你自己了。”
霍光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,大公主思忖了一会儿,也领悟了他的意思。
“你在博望苑里广纳贤才,每日与各派学者交流,也是好事。”钱程劝道:“我知道你信任陛下,这也是值得称道的事情。但既然先贤在经典里都这么提醒过了,为何不按照他们的劝告,准备一下呢?”
“我起这个名字,就是希望给要登天的龙,提供一个可以回转的深渊。”他缓缓说:“希望她能帮到你。”
大公主似有所悟。
可能是成长的环境问题,她对待皇帝和皇帝周围那些人,其实过于信任了——这点,钱程他们都能看出来。
好在她确实是真心喜欢和相信典籍的。这么一说,她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。
“原来是这个意思。”大公主认真地看了看钱程:“真的十分感谢你的提醒。”
钱程摆摆手,示意无所谓。
“她是个好苗子。我这回出征,准备带着她去历练一番。等回来,就可以把她交给你。”钱程说:“另外,有什么事情,多和霍小妹商量下吧。她其实是心思细腻的人,再说你这样全无依靠,身边一个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,也不是办法。”
大公主点了点头。
她们两人随后离开。钱程把阿蒂拉打发去后面,和白芷一起回家去了。
“你都有所准备了吧。”白芷说:“还有件事——为什么去找汲老头?能给我说说么?”
“如今朝中又要有大案了。”钱程说:“我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。有人说这次袭击,背后是赵王彭祖;也有人说,十有八//九是燕王旦对现状不满,在幕后主使的。不管是谁,闹到这种程度,案子小不了。”
“你说,办大案的话,谁的权势会更大?”
“御史大夫张汤吧。”白芷说:“现在皇帝最信任的就是他——当然,还有下面那群投其所好的官吏。”
“那谁能对抗张汤?”钱程又问。
白芷沉默了下。
“所以,你送上这个功劳,就是算准了他可以借此复出?”她问。
“是的。”钱程说:“陛下原本就有重新启用他的心思了。这样的人是社稷重臣,她自己心里是清楚的,自然不会一直弃之不用。汲老头要是安心养老,皇帝自己还得觉得浪费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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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西洲那边的兵力安排,你准备怎么办?”白芷问完,抱怨道:“军令如山,你的士兵恐怕很快就得走,但新派来的人抵达、再与现在的那套磨合,不知得什么时候……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。”
她倒没提劝说的事情——在长安待了这么久,她比钱程都清楚,开口去劝根本没用,反而会给自己添麻烦。
钱程没有解释和请求的意思,她也就不说什么。这些年下来,她自己都觉得疲倦了。
然而钱程似乎早有打算。
“没事,这也不算太出乎意料。”他回答:“这也不见得是坏事——之前那套新方法,我觉得效果不错,反对的人也都是不习惯它们的老军吏为主。既然老兵都不在了,我们索性就把新方法彻底贯彻下去。”
“缺失的人手,就暂且用来投奔的儒生补充。”钱程摇头道:“我去申请,想要给他们免役,但陛下就是不答应;多要些补贴,上头也能推就推。想养活这些士人,让他们发挥价值,不如都去军队里得了。”
“参加军队也是个体面职业,而且有了军饷,也不用愁吃穿用度的问题了。去军队里,平时就开坛授课,教育士卒,自己能学会军法和章程,教起别人来也就方便很多了。”
“今后哪怕军校、军吏补齐,他们也可以继续留任。我觉得这对整支军队的训练和维持,都大有好处。而且,也能安置很多无处可去的儒生,又节约了开支,朝廷和陛下不会反对的。”
“就是这段时间,日子会更难过些。”他挠挠头:“不过其实也就那样了——只是打打杂胡,总归是没问题的。”
白芷想了想,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。
儒生大量逃离,其实还是她造成的。如果最后歪打正着,能帮到钱程,也可以多少缓解下她的负罪感。
“对了,回头找殷琼她师父问问,看能不能让他们也出些人。”钱程想了想,自言自语道:“赵飞雁那边,是实在没人了——我听说她自己都得回长安一趟,皇帝知道了她在西洲的作品,想要见她。”
“殷姑娘和你确实很熟,但那些人与你们合得来么?”白芷问。
“哎呦,蛮子都到家门口了,还有啥合不来的啊……”钱程终于忍不住,抱怨起来。
看来,虽然看上去很有信心,但他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。
白芷无言以对。
正说着,另一辆马车也驶了过来。
两人前去迎接,见大公主,霍光和阿蒂拉下了车。
钱程与她们聊了几句,问了下那边的情况,大公主便好奇地询问起来。
“我总觉得你给你徒弟起的名字没那么简单。”她问:“那个名字,还有其他含义么?”
钱程想了想。
“确实有。”他点头承认道。
白芷很惊奇,她转过头,竖起耳朵,想听听钱程是不是了解了什么。
“公主懂易经么?”钱程问。
“只草草看过。”对方回答。
“无妨。”钱程解释起来:“我给她取的名字,出自乾卦之九四,爻辞是‘或跃在渊,无咎’。”“为什么是这条呢?”大公主问。
“《易经》的乾卦,说的是阳气上涨,涨到极限又开始消退的过程。乾卦象征天,而阳气的代表是龙,所以也是龙渐渐接近天的过程。”钱程说:“至于这一爻,正在中间部分,是说接近而未得,可上可下的时候。”
“想看疑难问题所在,可以看主卦的互卦。此处的互卦是兑,意思是大泽。龙在这个时候,上可以登天,下可以退入大泽。无论进退都没有损害,这就是其中的含义。”
“这些是对我说的么?”大公主沉思了片刻,问道:“那她……”
“天就在那里,你本来也就和这一爻说的一样,很接近天了。”钱程伸手指了指头顶:“但想进入这种游刃有余的状态,大泽不可不有。而这大泽,就得靠你自己了。”
霍光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,大公主思忖了一会儿,也领悟了他的意思。
“你在博望苑里广纳贤才,每日与各派学者交流,也是好事。”钱程劝道:“我知道你信任陛下,这也是值得称道的事情。但既然先贤在经典里都这么提醒过了,为何不按照他们的劝告,准备一下呢?”
“我起这个名字,就是希望给要登天的龙,提供一个可以回转的深渊。”他缓缓说:“希望她能帮到你。”
大公主似有所悟。
可能是成长的环境问题,她对待皇帝和皇帝周围那些人,其实过于信任了——这点,钱程他们都能看出来。
好在她确实是真心喜欢和相信典籍的。这么一说,她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。
“原来是这个意思。”大公主认真地看了看钱程:“真的十分感谢你的提醒。”
钱程摆摆手,示意无所谓。
“她是个好苗子。我这回出征,准备带着她去历练一番。等回来,就可以把她交给你。”钱程说:“另外,有什么事情,多和霍小妹商量下吧。她其实是心思细腻的人,再说你这样全无依靠,身边一个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,也不是办法。”
大公主点了点头。
她们两人随后离开。钱程把阿蒂拉打发去后面,和白芷一起回家去了。
“你都有所准备了吧。”白芷说:“还有件事——为什么去找汲老头?能给我说说么?”
“如今朝中又要有大案了。”钱程说:“我听到各种各样的传言。有人说这次袭击,背后是赵王彭祖;也有人说,十有八//九是燕王旦对现状不满,在幕后主使的。不管是谁,闹到这种程度,案子小不了。”
“你说,办大案的话,谁的权势会更大?”
“御史大夫张汤吧。”白芷说:“现在皇帝最信任的就是他——当然,还有下面那群投其所好的官吏。”
“那谁能对抗张汤?”钱程又问。
白芷沉默了下。
“所以,你送上这个功劳,就是算准了他可以借此复出?”她问。
“是的。”钱程说:“陛下原本就有重新启用他的心思了。这样的人是社稷重臣,她自己心里是清楚的,自然不会一直弃之不用。汲老头要是安心养老,皇帝自己还得觉得浪费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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